原标题:“失足”警察自述“警示教育”往事 其实,我是一个“演员”
作者:南方周末记者 刘长 雷磊
编者按:这是上期本报刊登《重庆警界低调纠偏:告别黑打》一文所用配图。图中低头“忏悔”的民警看到报道后找到南方周末,讲述自己为时一年的“警示报告”经历。在2010年他以犯罪嫌疑人身份,连续54场向总计3万多人公开检讨自己的“罪行”,在所有“忏悔”人员中,他的报告是*长*固定的环节。
“警示教育”曾是王立军式治警的重要宣传措施。报告团走遍重庆警队,甚至四川、湖北、贵州、陕西四省十一地公安机关曾组织到现场观看。通过这位“失足”民警的亲身经历,“警示教育”在人员挑选、节目编排和策划思路上的实质都可一窥究竟。
**次登台,我眼前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,像是一个被展览的人。我小时候在大田湾体育场上看过批斗会,那些老干部被押上去,就是一片呼喊声,我当时的处境跟那时很像,只是没有挂牌子。
前奏:“还想不想干警察”?
“我找的就是你们,为了我女儿我也要找你们。”2012年12月14日,在一位同样被“黑打”的前警察家里,见到南方周末记者,五十岁的老警察郑宏华(化名)泣不成声。
一天前,他的许多同事看到《南方周末》刊登的照片,纷纷致电:“你是不是平反了?”
从2009年11月开始到2010年10月,郑宏华是重庆市公安局“公正廉洁执法警示教育报告团”的一员,频频以“失足警察”形象出现,四处做报告、当众忏悔、流泪、剖析自己,请求组织原谅……上述情景上演了54遍之后,他说,自己已无法辨别,流下的眼泪是真还是假。
郑宏华说,快要上大学的女儿隐隐地觉得“爸爸是个坏人”,他有口难言,只是感叹当时“自己就是一个演员”。
2009年8月4日下午3点,我在办公室被市公安局纪委的人带走,说是“按照市局指示对你采取措施”。
我是1961年的人,1982年入警,之后一直是搞刑侦。2009年6月22日,市局开了新闻发布会,公布了104个涉黑团伙。那时气氛还没那么紧张,我们彼此常开玩笑说:“哟,好像有你哦”。月底的一天,有人打电话问我涉黑分子中是否有岳村,我也随口回答“可能是哦”。其实我与岳村无任何联系,也根本不知道岳村是不是涉黑成员,但此后,我就被认定给黑社会通风报信。
我被带往打黑基地——大安收费站,专案组觉得我态度不好,让我长时间蹲在地上,不能睡觉,不能放风。**次,连续关押连续讯问我4天3夜,中间没有眨一下眼睛,一直坐在铁椅子上。之后,将我送到永川看守所,中间又送往专门的外讯基地。外讯有四五次以上,经常是武警持枪押着半夜送审,出看守所就戴黑头套,打我的时候不多,主要是反铐着,轮流讯问,长时间不让休息。
他们要的口供和笔录做成了。9月5日我从看守所取保候审回家。关押了一个月,我瘦了15斤。当时我女儿正面临考大学,她一直在问我去哪儿了,而且隐约地听到了风声。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说。之后我们就一直不讲这件事儿。
在家闲着两个月,只拿工资的72%,相当于退休工资,一千多一点,很迷茫。11月中旬,市局纪委打电话让我去谈话,两个工作人员问我,还想不想干警察。这话说到我心里了,我肯定想干啊,我骨子里面就是一个警察,说什么我都还是愿意。
他们告诉我,按照市局主要领导的意思,要给市局党委做检查,这是给你的机会。后来我才发现,事情没那么简单。